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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把头”曹保明
发布日期:2019/6/15  发布者:中国观网  浏览:82296

多年前便佩服一个人,明明任着有地位、有造就的吉林大学教授,偏偏辞去了,一头扎进深山老林、扎进江叉孤岛、放排窝棚、大车店、甚至土匪、妓女的堆里,一待就是一辈子。风风雨雨50年,为挖掘、保存、抢救、研究关东文化遗产,将自己彻底地打入社会的最底层。

那日相见,我向朋友们赞叹,曹老师出版80多部书了。

曹老师笑道:你这是老皇历了,已经出版140多本了。

啊?!我惊愕,这是啥速度啊?我得背着麻袋去你那里取书了。

他说:先前出书慢,现在不是一本一本地出,而是一窝一窝地出。

我说,那就是双胞胎、多胞胎了。

他笑道:3年前一套20本《东北文化源头记录》。4年前出版的《东北亚丝绸之路》正在多种语种翻译过程中。我巳开通24小时连线,也算我对吉林文化、东北文化、世界文化做出的一点贡献吧!新版《东北亚丝绸之路历史记忆》也出版了。

他说,稿约不断、各种活动、采风、论坛,简直招架不过来了。

最近,他总喜欢打量自己,怎么总有这么多事涌来,怎么总也不知累呢。

他与祖国同龄,70周岁的他,总记不得自己的年龄,有时别人提起,掐指一算,70岁,自己都惊讶。

忘掉年龄的他,还像小伙子一样,瞪着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像鹰一样发现追逐的猎物,一旦有了线索,四面出击,抬腿就走。

他叹口气,现在最感惭愧的是,要写的东西太多了,写也写不完,不然等于没抢救呀,必须抓紧,要不太对不起历史了。

我说:你可能是中国出书最多的作家吧?

他说:有比我多的,有出200多本的呢。

我说:那质量和价值不一样,创作的东西可以编造合理想象,你写的都是靠脚走出来的,都是还原历史真实,工作量巨大哦。

我很好奇,不知道曹老师准备写到啥时止笔。

他说:这个我也无法确定,就看老天的意思啦,若是多活些年,我说不定还奔著作量第一呢。

我为他的生命不息、奉献不止的精神感动。看来他这部机器,启动了,就没打算停下来,若停下,那就是生命之钟停摆之时。

我说,别人想到一个题材,从酝酿、构思到写作,是个漫长过程;而你,迅雷不及掩耳地脱稿,一定是脑袋里的沟回比别人多,据说普通人的大脑能开发出来10%,而你可能开发出30%;再一种可能,你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你不完成使命,阎王爷都不收你,所以你身体好,精力充沛,就像鬼魂附体,NO,就像灵感附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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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老师听我这一说,朗朗地大笑起来,他说:咱俩都一样,我是满东北地跑,深入地挖掘历史,抢救消失的文化;你是满地球地跑,向人们介绍见闻感悟。我们都负有使命,所以活得充实饱满啊。

文化学者冯骥才曾多次写到曹保明。有一篇文章开头就说:“每逢年节,合家团聚,我知道有一个人却在路上,他就是曹保明,东北的许多文化是被他抢救保护下来的。如果中国多几个曹保明,我们的文化将会保护得多好啊。”

抢救东北文化遗产,把汗水抛洒在民间,是曹保明一生的坚持,为此他甚至疏远了家人,现在老伴在北京看孙子,他一个人在家,走起来、写起来,更肆无忌惮了,经常沉浸在故事中,忘了吃饭,忘了睡眠。

为了抢救抗战老兵口述史,他带领六十多名志愿者,对200多名老兵进行采访。整理材料报上来后,80%的口述史无法阅读。他用麻袋背着初稿,买了一堆方便面,找到一家小旅店,关掉手机开战,那些日夜,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几十年间,曹老师马不停蹄地走向民间,与东北早期的开发者、淘金汉、木帮、土匪、马贼、打猎人、挖参人等各种身份的人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一块种地、一块上坟、一块赶集、一块放木排,倾听他们讲述的久远的故事,搜集那些逝去的文化和历史。

为了取得一位当年从事过改造妓女的工作的老人,他几乎磨破了嘴、跑断了腿,终于获得信任,了解到大量素材。

为了追寻和记录逝去的行帮组织--马贼(俗称土匪、响马、胡子),他几乎走遍了东北三省所有的县、村、镇、屯,寻找他们的蛛丝马迹,先后采访了几十股土匪的当事人和后代,对他们在日俄战争、"九·一八"事变,伪满洲国、解放战争等重大历史时期中的表现和作用,进行了新的调查、审视和思考。他的《东北土匪》一书,印数10万册。台湾又将其列入“历史剪影系列丛书”改名《东北马贼史》再次推出。

他还讲到一位他写过的“三江好”土匪,为抗战英勇牺牲的故事。一个春天的夜晚,三江好'的儿子找上门来,见到曹老师泪流满面,紧紧拥抱。原来,土匪的儿子罗美庭是天津某部队医院的政委,他拿着曹保明写的故事作为依据,在国家民政部为父亲正名,领到了烈士证书。

曹保明还抢救很多传统村落,有一次我去世界最后一个未消逝的锦江木屋群落,采访中,一位老村民告诉我,曹保明老师前脚刚从他家离开。这些年,他共抢救保护了88个传统村落,写了几十部关于村落文化的书籍。

采风有感动,有艰辛,也有成就感,但常常也会遇到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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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曹老师住在辉南石棚沟金矿的工棚子里听把头们讲故事,外面飞雪飘飘,屋里炉火通红,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原来是红透的炭火产生了一氧化碳,多亏工人们抢救及时,他才捡回一条命。

为了写《东北木帮史》,他多次深入长白山,到松花江、鸭绿江上去漂流放排,记述木把们的生涯,他们的隐语、行话、归宿,以及特有的宗教信奉和采伐习俗,有一次他从木排上掉进鸭绿江中差点丧命。

曹保明有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等很多头衔,是吉林省突出贡献的拔尖人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三次获长白山文艺奖。现在,美国、德国、英国、日本、澳大利亚、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以及台湾和香港等国家和地区的新闻媒介都邀请他前去讲学。然而,他却说,受到称赞的应该是创造这些民间文化的劳苦大众,是他们创造了历史,也创造了人类的文明。因此他对各色人等格外高看一眼,甘为拓荒牛。

通过他的文字,我们了解了很多不熟悉的和已经失去的历史文化,知道了长白山号子、木帮、淘金、放山、海东青、作坊、渔猎、冬捕、狩猎、松花江河灯、东北火炕等,其中很多都已经成为省市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他对人类文化记忆的深层次挖掘、抢救和保护的贡献有着怎样不可替代的重要价值啊。

这个时代布满诱惑、物欲横流,曹老师不为所动,一辈子煞心苦熬,为一种追求不遗余力,其精神与执着常人望尘莫及。他所抢救与保护的都是人类珍贵的记忆文化,有时触摸不到,看不到,但是却传承着人类的重要的生存历程和生存精神,这种文化往往因为传承人故去和岁月的风沙,处于迅速淹没和濒危状态,而曹老师用他上千万字的记录,筑起一道堤坝,阻挡着人类记忆的遗失,他在搭建一座东北非遗文化丰碑。

曹保明说,他愿做黑土地上的文化苦行僧。

我深信,对于一个文化殉道者,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故事把头,是曹老师的网名,我一看便笑了,他写了木把头、参把头、鹰把头等很多把持一方或某一行业的行帮头目。如今自命“故事把头”,那就是说,再没有谁能超越他了,这是一种文化自信。我觉得,至少他这辈子,没有谁腹中的故事可与他媲美了。所以,此篇名为故事把头,曹保明当之无愧。(张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