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电影文学剧本《给父亲镶牙》

编剧：张伟／ 编审：张彬彬

       西大洼子位于古榆县城西北，距离县城12公里，距离乡政府也是12公里，是个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屯子穷，就穷在这个“洼”字上了。全屯1360亩地，有1000亩涝洼地，这在一马平川的东北大平原上确是个例外的景象。

       我家四口人，爸妈、弟弟和我。

       弟弟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学习成绩优异。我想弟弟之所以能学习好，这与每天早晨上学前临出门时爸的那句不厌其烦的训斥有关：要想离开这个穷地方，就一条，给我好好念书上大学（音xiao）。弟弟偏要回一句：就是上大学也要上农业大学，毕业回村研究把种大苞米改成种水稻。

       这一年春天，爸的老胃病愈发严重了，吐血的次数愈发频繁。

       妈说：你爸打年轻的时候牙就不好，胃不好就是牙给拐达的，今年秋天，等卖了苞米，说啥也给你爸镶口牙。

       爸苦笑说：算啦，镶口牙得多少钱啊，要是胃疼大发了，多吃几片胃舒平就挺过去了，再说了，胃是胃，牙是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回事。

       望着爸嘴里七零八落的牙齿，我说：用不着等到秋天卖苞米，种完地我就去城里找活儿，干力工。

       正在灯下写作业的弟弟接过话茬儿：我想停一年学，和我哥一块儿去城里干活挣钱。

       爸吼起来：小王八犊子，我看你是欠揍了。

       弟弟吓得吐了一下舌头，继续埋头他的作业了。

       种完地，我在城里找了一份活儿。那是一家医院旧的门诊大楼要重新装修。我的工作是用大锤打通原来那些间壁房间的砖墙，然后再用编织袋子把砸下来的建筑垃圾背到院子里的空地上。活儿虽然又脏又累，但还是觉得很幸运，因为一个月能挣上三千多元的工钱，三个月下来能凑足给爸镶牙的钱。

       我没敢耽误一天工，不是我不怕苦不怕累，是舍不得一天的工钱。

       我不时地给家里打电话，爸的病情是一天比一天的重了。我说：爸，你再咬牙挺挺，等我挣够了镶牙的钱就马上回去。

       滿一个月时，发下工钱。

       晚上，我反反复复地数着工钱，数着数着竟睡着了。又一次梦见爸年轻的时候，那时爸是村里的会计……

       卖完苞米，到了年根儿底下，赶上分红。不知打哪儿取来一麻袋的钱，倒在炕上。

       正分着钱，爸说牙疼。

       我说：明天就陪爸去县里看牙。

       爸说：哪里有钱看牙？等你能挣钱时再看吧。

       我说：炕上这么多钱，咱先用点儿，就当是借的，等我挣钱时还上就是了。

       爸不允：大伙儿的钱，可不敢随便乱动，掉两个牙不耽误吃饭。

        说时迟那时快，我不管不顾地拿起一沓钱就跑。爸在后边没命地追我，一不小心绊在一块石头上，一个跟头把我摔醒了……

       这天收拾到牙科病房。砸完墙往外运碎砖块和垃圾时，发现一样红白相间的物品。抹去浮土，原来是一个被丟弃的口腔模型，上面镶嵌的牙齿完整无缺。

       晚上回到住处，我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反复刷洗，发觉人的口腔牙齿原来可以这么美，口腔模型上整齐排列的牙齿在柔和灯光的作用下静静地闪现出曼妙的光来。从这天开始，我夜夜有梦，梦见爸亮着这样一口好看的牙齿对着我说笑……直到我被弟弟打来的电话惊醒。

       电话那边传来弟弟拖着哭腔的声音：哥，你赶快回来吧，爸好像不行了！

       我撂下电话，结完工钱，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回到家，还没进屋呢，在院子里就听见妈和弟弟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晚上，屋子里暗暗的。

       我默默地坐在爸的遗像前，弟弟面带泪痕伏在桌边睡着了。爸的遗像下面，那个口腔模型上的牙齿隐约透露出模糊不清的微光。

       我推开门，看见月亮明晃晃地照着村里那片沉寂的涝洼地。

       不知啥时弟弟站在身旁。我搂紧弟弟廋削的肩膀，说：明年，明年哥就能让你吃上咱们自己种的大米……

       弟弟鸣呜地哭出声来。

       其实，这个屯子挺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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