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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三杰:于耀江/邓万鹏/钱万成
发布日期:2021/4/12  发布者:中国观网  浏览:117640

编者按: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吉林省一个叫梨树却没有梨树、又是梨花盛开的季节,连续举办三届盛大的“梨花诗会”,在全省乃至全国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走在这支队伍前列的“梨花三杰”:邓万鹏、于耀江、钱万成,更加倍受瞩目。为引领梨树诗歌的创作、发展与壮大,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几年时间,全县的诗歌作者发展到五百多人。成为全省诗歌队伍中的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其影响力,无疑是可以载入梨树乃至吉林文学史的。

后来,邓万鹏去了河南郑州,成了《郑州日报》专副刊中心主任、报社编委、郑州市作协副主席。于耀江调入四平市文联、后为四平市作家协会主席,钱万成到到长春市委任职,现为吉林省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主任。三十几年过去,他们三人在各自的城市和不同岗位继续着个人的诗人梦。今天,我们把那段历史钩沉出来,同时推出“梨花三杰”的新作,以飨读者!

 

于耀江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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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耀江,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文学院聘任制作家,四平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在《诗刊》《人民文学》《星星诗刊》《作家》《中国诗歌》《诗潮》等刊物发表若干。多次入选《中国最佳诗歌》《中国诗歌年选》《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末之花】【个人风景】【于耀江抒情诗选】【危险的细节】【花间】;出版散文集【青青木栅栏】;出版随笔集【诗人与情人】。获第三届吉林文学奖诗歌一等奖等多种奖项。


 一个方向不同地点的人下车了

 

坐同一趟车出发,下车的地方

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没走出多远就下车了

有的走出很远才下车的,开始的

车上有点挤,后来的车上就松快了,多出许多

空出来的座位。同一趟车拉着

不同的人,不同的人一开始上了相同的车

后来,一致的方向里有不同的地点

一个方向不同地点的人下车了,各有各的地点

因为地点的不同,没有一起下车

这样的路,在继续着,一趟车从来不计较

上车的人到底是谁,下车的人

到哪里下车。一趟车只负责座位的坐下和空出

或者想好的地点,或者临时的地点

只要到了,刹车就得踩一下,并留下痕迹

心里也留下了痕迹,几乎看不见

 

 一片树叶夹在门槛上

 

在现在的时间里,不觉得现在

离我有多么近。时间发生在现在,钟表的齿轮

咔咔咔的脚步声走动在现在

时间走去了,我在原地没有往前走的意愿

那种茫然的雾,有看不清的效果

到处都是雾的时候,怎样证明我不在雾中

怎样证明我看到了什么,证明

别人也看到了我。即使每天都照到的镜子

也无法清晰、折射、客观、叙述

在镜子的外面,未必不是不被注意的去处

与镜子失联的人,不在镜子里

镜子想要找到照镜子的人,着急得要碎了

不觉得现在,我可能就在现在以远

昨天的远,经过的远,熟悉的远,想起并不远

一扇门关上了,一片树叶夹在门槛上

 

 我努力地待在一天里  

 

下午的指针,很困地划向草的深处

一块碎玻璃闪耀一下,往事在路上走不回来了

 

许多年前,一条河水在上游,有许多想法

有许多河水的汊,还没有流淌到现在

 

血里遇到了年轻这个词,一朵冲动的花

盛开在理性的门外,时间目睹了风中的凋谢

 

 我始终被改变着,怎么努力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努力地待在一天里,上午或者下午

 

来不及想就做过了,我不能比时间深刻

仰起头来,星空呼啸地出现,心里一下空了

 

时间走过了,把我剩下来,我有幸遇到了我们

我们是时间剩下的一群,我是当中的一个

 

 就像一棵玉米在叫一棵玉米

 

其实,夏天是很短暂的

一朵花还没有开足呢,颜色就退去了

季节走在溽湿的巷子里,仅仅

拐了一个弯,杨树大叶子上的风就踩掉了下来

云像屋顶上的瓦,鱼鳞一样

把蓝色的背景,压到城市以远的外面

城市以远的地方,到底有多远

中间有种植的玉米,有大团蠓虫,有高大电柱

有断断续续连在一起的河流

曾经上山下乡的乡下,曾经的树荫里

年代长得茂盛的叶子荫我一脸

蚂蚁爬行的梦里,想象的国家比一片树叶还大

过了许多时间不准确的日子

长在大地上的时间,一棵玉米是时间

影子也是时间,尽管歪斜得虚拟

拔节的声音清脆好听,大自然念叨自己的声音

就像一棵玉米在叫一棵玉米

 

 只能在不确定里等

 

有约定,就有等和被等

时间在表盘里走动的声音,像割草机在割着草

把长高的草割短了。路的那一端

还是那一端,不在约定里的人络绎不绝着

约定的人在约定里却没有到来

那一端在太阳的底下,灼热而又始终虚幻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身在这个地方

又觉得是在别的地方,现实和想造成很大落差

约定就是许诺,是一个字一个字

钉在板上的钉子,现在不但没有一块木板

也没有一块木板上钉上的钉子

词语之外,谁想象出这么一个坚定的比喻

一寸一寸钉下去,钉出尖锐的光芒

等的这一端是已知的,被等的那一端是未知的

等的不确定,只能在不确定里等

 

 是多次的想和想了的多次

 

我生活的从前,并不很远

好像昨天推开的门,推开的缝隙始终留在那里

等待漂泊的纸片,从门缝塞回来

不管上面写上什么文字,不管有没有诗意

纸片想要回到被风吹走的地方

几乎不可能。从前放在那,一转身就是几十年

白云和苍狗的几十年,泥上留下的

都是什么鸟的脚印?还有没有飞起的羽毛

早晨苍耳的刺上,露珠就要碎了

夜里的梦就要碎了,梦在太阳升起后

接续不上,一块碎玻璃联系不上其他的碎玻璃

一次碎,一次脱离,一次碎了以后的寻找

一次,仅仅一次,再也回不来了

从前的生活,也一次性地生活过了,回头去想

只能是想,是多次的想和想了的多次 

 

   红色也是疼的

 

用以前的认识,认识现在

有许多事情弄不明白,也看不懂。我从以前

是怎样过度到现在的呢?好像以前

就是以前,现在就是现在,感觉上联系不起来

记忆的连接出现问题,让我感到茫然

以前的墙,是我的背景,一块红砖压着一块

红砖,它们是从很高温度的火里

烧制而成。那个年代的火,怎么烧得那么旺啊

我终于在砖的形状里烧成了砖

走在用砖铺成的路上,实际上就是我走着我

“踩着自己的走,把自己踩成一条路”

在生活深刻的时候,有个地方,自己掉下去了

自己在血里认识自己,红色也是疼的

 

   嗅到了青草秘密的味道

 

早晨一天的开始。人类的一本书

夜里合上了,文字抱着自己,梦见组成的句子

“赶着吃草的羊被赶到哪里了”

饥饿的羊群是善良的,被吃的草也善良

早晨戴露珠的草尖,因为小而装饰

恩泽来自于黑夜,从又高又远的天空布施而来

走得真轻,梦里几乎没有听到

梦里需要醒的地方醒来了,早晨的天色

像在墨汁里加水,且不断地加水

早晨的天色被洗出来了,玻璃上洗得影影绰绰

一本书的世界打开了,世界和我们

被同时看到,我走在早晨里,感到自己

有一种新鲜的感觉,从黑夜走来

走过整个的黑,连划根火柴抽烟的机会都没有

醒来的羊,嗅到了青草秘密的味道

 

  我又不知道,现在是现在的现在

 

过去回不去,过去的过去

落满灰尘的地方,到访过的蜘蛛吐出悬挂的丝

曾经的过去,成为过去就是这样

不记得年代的年代,成长里经历那么多事

我们被迫成长成不一样的我们

成片的向日葵在开花,脸朝向太阳的方向

无形是巨大的,无形是怎样的大手

我们走在道路上,它抓起的道路像根绳子

风一再吹起,云向四面八方涌去

夜晚观看北斗七星,好像一柄勺子在舀水

有的星星是流星,一脚踩摔了

铆着铆钉似的天空,有的地方就出现漏洞

那一场风,把我吹成那一场的形状

想回到那一场风之前,吹起的衣襟却改不回来

我又不知道,现在是现在的现在

 

   但野外不是我的

 

野外。无人。连风都没有。

寂静凝固在这里,哪都是绿的时候,绿是恐怖

我有很长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对于一个不经常照镜子的人,镜子挂在那

空洞、孤独、辜负了大好光阴

谁把时间比喻成流水,比喻中伸出的手指

却没有抓住流水,流去的水也没有

回头。野外,是城市从身上割掉的一部分

有的放在身边,有的放出去很远

只有电塔迈着大步,高压电线连在了一起

野外的天空的蓝,是高高在上的蓝

云也白得很野,没有染上城市格局的颜色

走到野外,就有不愿回来的感觉

但野外不是我的,是自然的,人从自然那抢来

到现在,再也没有归还给自然。

 


邓万鹏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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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万鹏,当代诗人。吉林省梨树县人。1976年开始发表作品。出版诗歌集《苦果》《走向黄河》《牧鹅少女》《冷爱》《方方世界》、《野韵》《爱河》《落花》《火与流水》《邓万鹏的诗》《时光插图》,散文集《不敢说谎》等著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一届杜甫诗歌奖,大河主编诗歌奖,河南诗人现代诗歌奖等。曾获第一届杜甫诗歌奖,大河主编诗歌奖,河南诗人现代诗歌奖等。


六十二座佛门

 

摊开书页 让我们跟上你

推开第一道佛门 飞檐一角

从竹林飞出来 带起一个注满阳光的早晨

鸟群鸣叫着射向远天

群山打坐 模仿入定的上半身

招来一天苏醒的淡云 任由它们入定

皈依 这些说不清的好天气

 

摊开书页 推开第二道佛门

下午的僧尼 身穿灰色长袍

迎上来 双手合十 脸上有硅灰岩颜色

你从她的嘴里听不到一句外国语

而脚边 芍药花在花坛里开得正紧

一个显眼的花骨朵自己拔上来 高过它的同类

它运气 努力打开过滤的新世界

 

当某个下午推开第三道佛门

门里关着五百年黄昏 小灯依然明亮

光圈投在木桌面上  一本被时光翻烂的经卷

门口闪过一团黑影 猫在墙角叫一声

是什么让它的叫声又停住 只有树影

只有风横过门外的过道 继续对坐 交谈

向娑罗茶的玻璃杯不停续热水

 

然后就是十 二十 三十座佛门

一直到五六十 六十二座佛门

你不休息的手臂一一推开 推开又关上

然后转身 回到现在 这是你的现在 我们的现在

打开一部新书 它注定是你的圣经

用传统织毛衣的手段织一张祖国地图

回顾那些自由的山谷 有彩云游动木鱼的灵魂

 

                  一一读《空谷足音》兼致青青

 

  灯下

 

群山被夜裹紧  黄昏是落在地面的一场急雨

还没有干  带来了夏天的野薄荷

杜鹃的音步从那面的树丛滑下来

树蛙发出有力的单音节植物气味与水的气味

某种腐殖土的气味混合的草药  清香且浓烈

 

门前的空场地  一盏灯吸来哪些东西

潮湿的光圈圈定飞虫的舞台

蛤蟆想用胳膊肘撑住地球

它坐着跳  跳着它高傲的短路

停止又鼓起  呼吸  你是生我们的  还是自己的气

 

俯视与仰视之间   互相打量   不成比例的身高

从满身疙瘩的异类  看闪电放射箭舌

收回准确的野餐  我们互不打扰  只是偶然

在小飞虫集合的湖边  一盏灯收藏多少秘密

当然这样的自然也是属于偶然

 

后来的夜深了  我们向海盈学习气功

后来从他的手指处  我们都看到过北斗的后脑勺

踮起脚尖带动水杉  试着穿过浅云

遗忘覆盆酒的酒杯  山月其实是个圆  他强烈反对

我们回屋的想法  气功  那就继续交流  不睡觉 

 

  葡萄沟一带

               

七月是葡萄架的肋拱 伴着

绿叶与光斑的晃动

明晃晃的马奶子 悬垂

到处是吸引 用不完的眼睛

 

某些包不住的蜜 三点钟

阳光依然炽烈 脚移动

额头 汗珠 里拉琴与冬不拉

咬紧手鼓的节奏 附近全是坎儿井

 

流水的低语 混合外地人 音乐弥漫

着迷的游览 买买提的小帽

歪了 或许他是故意的 否则

就不能表达内心的旋风

 

是什么不得了的心情

让两撇小胡髭微微向左翘起

同时向右翘起 月牙的嘴角

高挑着忍不住的好消息?

   

好客的族群 从来喜欢这样跳舞

一首歌已说出来 阿依古丽

旋风 旋风过后 她刚刚稳住

一条水蛇腰 天山脚下

 

谁升高了梯子 女仙伸出右手

采摘西风 月亮的托盘

同时升起 有人连续切开 哈密瓜

烤肉从火苗上拿下 滴着香油

 

一盘拉条提醒的饥饿 想吞吃

一个黄金小男孩儿 一头挤进人堆

入围的男孩 跟着抬起头

他的脖子被蛰了 屏住一圈的呼吸

 

行注目礼 快看达瓦孜!英雄

以古老的勇敢触摸天空

那片只属于山鹰的深蓝 也属于

雪山 胡杨和尸体 黄昏沉寂的星

   

  去吐鲁番

 

火云谷 火州接连向后闪去 

那些数不清的黄色  黑色的灰色山

矮了高 高又矮下去 沿着这唯一

的下坡 入盆地 你居然是

一口天空的大锅 架在火焰山上

烤问小车如何能跑出平底 旋转胶皮味儿

 

青蛙太远了?此刻我想起了青蛙

在坎儿井的前方?或流水那里?

它正对着我们 吞吃公路 几乎飞起来

的一条公路  依然是无人区 连一棵树

也被拒绝 一蓬骆驼刺  一只鸟也通不过回忆

而阳光像个失常的妇人 我的天!

 

到处披散黄头发 火上浇火 一肚子火气

烧完群山又烧戈壁 废轮胎躺在路边

叹息 路边有多少可笑的叹息 有谁知道

现代工业的心焦  连续遭遇无边的反讽

铺排戈壁  小石块全都跳起

又落下 稍微的脱离 落实着你的眼力

 

这块裂开那块的皱纹 几万年?

它在我们心中模仿和田玉?司机啊  你不停

谁都忍不住 有人呼喊  我要跳车

捡石头 欲望的光 抱都抱不住了

还不愿离开 翻飞的左手让给右手

反正两边都是贪 你这填不满的一些筐

 

我没夸张(他得到了 那个嗷嗷叫的小面饼)

随身带回内地? 为以后充饥 

他低语 后悔昨晚的边境线上 竟没拿到

(那个笑嘻嘻的小商贩 缠着他

兜售的那只发红的狼牙走不出的西域 

好的前面总能碰上更好 这到处的意外与惊奇

 

 悬起的房间

 

春风走过又怎样?一个浑身是火的雪人

守着失败  看着也是  所有的心求助

上帝   千万别让他继续缩小

 

悬起的房间继续悬起  一滴  一滴的水

走过血的针尖  呼叫

黄昏的亲人们全部进入了蜡像

 

  雾亲戚 

 

雾亲戚在雾中隐居  我们看她

她加紧笼罩  害怕我们看

不像那时了  早晨走在山坡上

偏远小花盛开光的注意  现在

 

她可是雾亲戚  模糊窗户

继续模糊  电话号与鼻子忽左忽右

住进软弱的墙  画面仍在深入 

绝对性  装裱自我利益的山水

 

隐秘的悬挂  病葡萄已爬满秋天 

世界地图被家族缩小  边缘

闪出白发的声音:断了—— 断了——

雾亲戚  听不见古老的舅舅

 

  打枪的杨穗 

 

三月  垂老的白杨  一棵怎麽也追不上另一棵

加快的路  脸被飞落的杨穗轻轻打了

 

一枪   季节交替处  在恍惚的鹿角上 

绿色就要发生  石灰岩表像里的一切

即将借木兰的嘴说出

 

毛毛虫练习修改子弹  麻木居留于硬结

那麽多春天被踩了  表盘更为紧张

 

多少回的杨穗才能打死一个人  无法不看见

那麽多脚  踩着杨穗  踩着

无力的杨穗  打枪的杨穗 

 

  琴盒歌手 

 

一首歌躺在漆黑的琴盒里  一首歌行走时

就已说出花香  一首歌的容貌

 

头发  归还于飞

 

所有的风都愿意带路  蜜蜂在耳朵里从事建筑

水晶唱出的光  一首歌

 

明亮以后的明亮

 

  海滨

 

实体的波浪发出吱吱声

远处回声  也一样

 

山猫与黑影同时看见一只水耗子

它们是相对的

也可能是海风钻进了空螺壳

 

只有狂浪淘着大海的渔火

 

人参果碰翻了百果香  笸箩装不住了

酒吧  有大提琴保卫低音

 

海平息的后半夜  万物消失 

黑暗的风中  渔火越来越亮

  

  诞生

 

一个星期都下雨  有人连续走动

愿意让节拍弄出潮湿倾向  

消息越高越好  其他人不太注意日历

没到场  就无法带来今夜的红伞   

 

其实是来听血的回响  一条走廊

秒针扫地  姓氏带着独立的礼炮

瞒着门窗  门里的通道究竟多长

一分钟过得去两小时

 

生长的房间之外  彩虹在生长

等待善于建筑  水洗的大厦  

真正的光上升  飘动  落下相仿的造像

苦难给母亲颁发一尊雕象  

 

像一个国家成立  连接另一个的笑容

是内政  连接却不相抵触

旗帜自己保管  门轴响起人物的声音

互相转告吧

宣言被婴儿的啼哭扩大

 

一个身份分发出一群身份  窗帘鼓胀

道路飘飘  别让目光跑得太远

这朵花  取什么名才配称为春

 


 

钱万成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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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万成,男。1959年出生于黑龙江省龙江。祖籍吉林梨树。先后就读于梨树师范、四平师院、东北师大。文学博士,诗人,儿童文学作家。主要著作有《青春歌谣》《留住童年》《月牙船》《天堂里的母亲》等多部。代表作品《朋友》《留住童年》《会飞的叶子》《小河弯弯》(诗歌)等多篇被收入中小学教材。2011年《儿童文学》年度“魅力诗人”。2018年《少年诗刊》年度“星光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校园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吉林省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主任。东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第十五届全国人大代表。现居长春。


 我已经惯于在心里刮风下雨

 

我已经惯于在心里刮风下雨

在生活中风平浪静,我知道

胳膊拧不过大腿,鸡蛋

也永远不能击碎石头

 

但,从未屈服于任何势力

始终坚守柔弱中的刚强

就像那些踩不倒的野草

风雨过后,依然苍翠挺拔

 

我不是金子,甚至算不上

钢铁,无法在矿石里藏身

我就是一块石头,在岁月

这条河流中,滚来滚去

 

表面光滑,内心坚硬,没人

可以夺走我心中那团火焰

它一直在默默燃烧,一旦

遭遇重创,也可能星火燎原


老梁的药方

 

相对于一生中经历过的苦难

这几味药,远还苦得不够

那些寒湿,潜藏在骨头里

不会轻易投降

 

它们已经是肌体的一部分

甚至在某一个组织中主事

它们,比医生更了解

每一味药的功效

 

冬病夏治

这个三伏是难得的机会

老梁说他充满信心

可我,还是半信半疑

 

去年三伏,张玲也下过猛药

入秋以后,那些尝过药味的

家伙,在体内

开始更加强烈的反扑

 

陶罐赋

 

人的一生,当不了花瓶

当一只陶罐,也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

也不用担心失宠后的失落

 

可以装粮,也可以装水

一生不用担心饥渴、挨饿

 

幸运时还可能用来装酒

有酒的日子,从来不会寂寞

 

既使不幸,沦落为一只夜壶

也会天天有人捧着

  

当猎枪射中自己

 

当猎枪射中自己,猎鹰啄伤自己

绳索捆住自己,陷阱困住自己

猎人才知道,作为一只野兽

多么不易

 

想要活下去,必须,比子弹跑的

更快,比鹰更加勇猛,必须

挡得住任何诱惑,必须

时刻如履薄冰

 

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超越野兽

而且,比野兽更加凶残,但是

已经晚了,时间,从不预售

生命返程的机票

  

 故乡始终站在我的背后

 

从乌尔根河谷到松嫩平原上的沙丘

苦难是垫高童年的三千级台阶

从蜗居小镇到在城市有立锥之地

挫折是折断在人生路上的无数根拐杖

 

六十年栉风沐雨

故乡一直跟随着我,是始终

站在背后的那座山,那只手

让我无路可退

我要感谢村口的那棵大树

是它一路为我的灵魂遮风挡雨

我要感谢山顶那些石头

无论遇到多大的压力,都是它们帮我撑着

 

我要感谢冬日那轮暖阳

每当严寒逼近,它都能让我

找到偎在墙根的感觉,心里会生出无限慰藉

 

还有那些月光,那些萤火

一直在黑暗中给我照路

让我躲开许多坑洼许多荆棘

依然能看清前进的方向

 


选择

 

选择一条河,作为向导

永远不会让你迷路,穿过沙漠

山川,沼泽,穿过时间和遥远

你会在大海里追赶上

逃离你的灵魂

 

选择一块石头,作为骨骼

让你的腰杆越来越硬

再重的压力,也不能

把你压垮,再大的困难

都无法让你屈服

 

选择一只狗,为友为伴

不用担心背叛和出卖

它会成为你的影子,夜晚来临

住进身体,早上,一同起床

一生,不离左右

 

选择一朵花,一轮月

时时提醒自己,警示自己

花要半开,月需半圆

让从今以后的每个日子

都有一点点盼头

 


没有什么比一眼泉更具灵性

 

烟火人间,没有什么

比一眼泉更具灵性

它们深藏地下,几千年

几万年,已未可知

 

喷涌而出,坚定持久

源源不断,从不停歇

一定是带着某种使命

不然,不会这么执着

 

或是冰冷,或是滚烫

都会清澈见底

能照见山河日月

能照见五蕴皆空

 

它们变幻成各种形态

溪流、湖泊、江河、云雾

像那些云游的僧人

遍访名山大川

 

最后,在大海中隐没

没人知道去向

 


平原上的河流

 

平原上的河流

是平原的血脉

是它们养育着平原的草

庄稼、树木、鸟兽、畜禽

以及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它们,艰难地爬行

像蛇一样扭来扭去

诗和远方过于遥远

它们,能看到的

只有脚下的土地

 

它们一生都在奔波

无法预知走到哪里才是终点

如果幸运,会和另一条河流汇合

如果不幸,走在路上

即已消失

 

它们就像小镇街角

那些缝鞋匠,每天

做着同一件事

一边切割着完整的土地

一边又缝合着破碎的人心



父亲就住在我的骨头里

 

有一天,忽然觉得

那个叫作父亲的人并没走远

他就住在我的骨头里

不然,六十岁了怎么还不缺钙

而且,头发乌黑

 

忽然觉得,这五十年来

他一直伴我左右

就像影子,或长或短

一直跟随着我

我却从未在意

 

他是我攀爬楼梯的时候

无意间抓握一下的扶手

是劳累时靠一靠的墙或者大树

或是小时候,过河时

垫在脚下的那些石头

 

这五十年,我经历许多坎坷

从学校门前那条山路

到城市办公大楼的走廊

跌倒爬起,但从未胆怯

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刻

也从未选择过低头

 

今天想来,这些都源于父亲

那个英年早逝,沉默寡言

却坚强无比的关东汉子

是他在我的骨头里

帮我撑着



祭“老虎”文

 

一个人走了,到另一个世界

还能让人时常想起

他一定是一个好人

一条狗,也应该一样

 

“老虎”走了,在一个

洁白的早晨

回到了它生命开始的地方

没有忧伤,也没有痛苦

 

它把活着时候的一切美好

通通带走,只把哀伤留下

让我知道,它也是我心中

无法逃避的痛

 

十年,它陪着我一起变老

它走了,我还活着

爱,或者被爱,面对死亡

都是一种折磨

 

它算得上是一条好狗

高大威猛,潇洒英俊

威风凛凛,但从不仗势欺人

忠心耿耿,忠于职守

永远一片忠心

 

它的存在,让许多人

曾经在我心里失重

它如同一面镜子

照出人类的丑

 

它老了,走了,我也老了

但我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它了无牵挂,我儿孙满堂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如果,此生尘缘未了

愿它去天堂等我,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