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老兵创业英雄榜 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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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届舌尖上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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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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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宋江波
过大年的那些日子,我听到最多次数的歌就是那首“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被电视剧《跨过鸭绿江》选为片尾歌,40集每天放我每天都听完,因为对这首歌我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几十年萦绕回荡,绵绵不绝。
记得那是1980年春,我在影片《绿色钱包》组做副导演,孙羽导演让我到北京请乔羽先生写歌词,那时乔羽先生是中国歌剧舞剧院的院长,工作特别的忙,但他与长影有着特别的感情,与孙羽导演也有多次合作,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我请他住进了位于板章路的东方饭店。 有一天乔老爷从外面回来非常高兴地跟我说:“小宋,胡耀邦总书记在一次重要讲话时说,我们中国有一句俗语,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那哪是俗语呀,那是我的歌词啊!”我说:“这是总书记对您大大的夸奖,说明您的歌词深入人心,老百姓太熟悉了!”
小时候刚刚有记忆,就听到我的爸爸常常哼唱这首歌,那时家里连收音机都没有,所以爸爸喜爱的歌我们几个小孩子也喜爱,跟着学也跟着唱。爸说,这是大歌唱家郭兰英唱的,写歌词的人叫乔羽,真是太好听了。爸爸后来带我们看了电影《上甘岭》,让我对这首歌更是放不下了,觉得电影里出现了那么多流血牺牲的大英雄,这是一首关于英雄的歌。
宋江波16岁到农村插队时的照片
我的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家里来了客人,从客人来到客人走,他一般只说四个字:来了,走哇!其他所有的话,都是我妈一个人说了,临走我妈会把客人一直送到楼下。家里请亲戚朋友吃饭,我爸一般也是四个字:吃吧,喝好。然后就是默默地与人家碰杯,我妈一边炒菜一边跟客人拉家常,倒也不显得冷落。家里所有的家务重担都在妈的身上,我爸做的最多的事是:扫地,倒垃圾,洗衣服。家里屋没多大,地上还没等脏呢,又被我爸扫了一遍。洗衣服是他的专利,每到星期天,一大早他就把全家人该洗的衣服和床单被单统统洗一遍,满院子晾的都是他的杰作。假如有哪个星期天,院子里没有悬挂那些晾晒衣服,街坊邻居就会好奇地问:你爸出差了?去哪儿了?啥时候回来呀?我爸出差一回来,我们几个小孩就会紧紧地盯着他的旅行袋,无论多少爸总会拿出一点好吃的。记得一年秋天,他从北京出差回来,带回几只熟透的水蜜桃,咬上一口香甜味美,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所以总是盼他回家,也盼他再去出差。
我只是有一个疑团,至今没有解开,老爸是搞供销工作的,他那么不爱说话,怎么开展业务啊?为什么那么多的客户朋友把他视为挚友,在工作上大力支持他,有的退休也没有间断联系,成为终生的朋友。后来,家里有了洗衣机,再也用不着他忙碌了,再逢周日,老爸总是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默默无语,好象在缅怀那些为全家人洗衣服的幸福时光。
1970年我下乡插队,出发的那天他才出差回来,气喘吁吁地跑到站台上,说了九个字:好好干,别学抽烟喝酒!因为他说话一向少,我记得特别牢,我下决心挺住,一直没学抽烟喝酒。下乡第二年的春节过后,回到家,我看饭桌上有两只酒杯。我问他:爸,一会儿有客人?他说,没有,今天爸跟你一块喝。这事让我没想到,忽然心头一热,爸是无言地告诉我,你是大人了。于是,我喝下了爸倒给我的人生第一杯酒。后来我知道,为我在农村到底能不能学会抽烟,我爸还跟他厂里同事打过赌,同事说,农活那么累,抽根烟是最好的歇歇的理由,江波不可能不学抽烟。结果,我爸赢了,我不但下乡期间没抽烟,一辈子也没抽烟。他平时爱喝点小酒,我上班第一次发工资就给他买了两瓶好酒,以后出外景回来总是会给他带两瓶当地的名酒,让他品尝。我的四叔在北京工作,每次见到我都会说,回去跟你爸说,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我也不好多劝,劳累了一辈子,他也没有别的爱好,扑克麻将都不会玩,家境不好时都没断过酒,儿子能挣钱了,还能让他断了这点乐趣,他喝的不多,又从来不到外面去喝。老爸六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他喝的挺高兴,十岁的女儿宋慕歌为爷爷写了一幅书法作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当爷爷的真是心里乐开了花,回到家我就看到女儿在用红纸迭千纸鹤,我问她干什么?她说要在明年爷爷生日的时候,送给他六十六只千纸鹤。女儿的行为让我知道孩子也懂事了。
宋江波在拍摄电影的现场
晩年的时候,患老年痴呆后的父亲那几年基本上是躺在床上,他自己彻底把酒戒了,这是我们谁都没想到的,原来一天两顿酒,后来一口都不再喝了。周末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人回去看他,几妯娌在厨房做饭整菜,他躺在床上一首一首地大声唱歌,唱属于他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唱到最后一定是那首"一条大河波浪宽”,这时候我们知道该开饭了。保姆跟我们说,你爸平时不唱,这是看你们都回来,他高兴了。
父亲病重了,五叔从哈尔滨特意赶过来看他,五叔退休后迷上了京剧,每天都要到公园里与那些戏迷朋友唱京戏。到了长春见兄长的病状,内心伤感之极,不知相互间如何倾诉,于是他坐在床头,拉着父亲的手唱起了京剧,一个唱段接着一个唱段,娓婉低迴,唱到样板戏时,父亲也跟着唱起来,暮色将尽时分,老哥俩已经唱得泪流满面,他们以这种方式做了人生最后的诀别
我们兄妹五人,四人成家后都生活在长春,唯有四弟大学毕业后被分到新疆,五年后又转调到海南,因为离家太远,父母对他一向最为挂记,父亲垂危的日子,四弟江洪从海南赶回来,在医院的病床前守了一天一夜,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就听着四弟一直在大声地哭,天亮时分,八十多岁的老人平静地走了,依然没有留下什么重要的话。父亲的一生平淡无奇,就是把心思都用在儿女身上了,我得了省政府授予的高级专家的称号,他把那朵大红花和大红授带挂在他床对面的墙上,天天看着。我从长影被调到省文联当副主席,他不知这个副主席是干什么的,就觉得叫主席就一定是大官,有人来看他,就告诉人家,我儿子当主席了!父亲的葬礼我们没放哀乐,放的是他最喜欢的这首歌。 父亲走了,我突然觉得象被抽空了一样,他活着的时候,没有觉得对他有多么大的依赖,为什么人一走就有了天塌地陷的感觉?因为妈妈已经走在了前面,他好像就是我血脉相连的擎天柱,他对我关注的那双眼晴从此由地下转到了天上,更加无时无刻,更加的骨肉相联。
宋江波在拍摄电影现场
一个人对一首歌的喜爱,除了对词、曲、演唱者的兴趣外,对歌曲的背景和后面的故事也有更大的关注。一个人的路能走多远,与他的父母家庭也是休戚与共的。一个人的格局和情怀与他生长的土地与他胸中所爱也是息息相依的。美国总统奥巴马的登基大典钢琴家朗朗弹奏了一首《我的祖国》,我特别地赞赏朗朗的选择,我也非常奇怪,奥巴马是脑袋进水了吗,他不知道这首歌来自一部抗美援朝的电影《上甘岭》吗?后来又有一事惊艳到了我,美朝战争时的总统艾森豪维尔的孙子,指挥英国皇家交响乐团访华演出又演奏了这部作品,那气势磅礴如海,大气恢宏。这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2014年我随中国电影代表团去欧洲访问,在阿尔巴尼亚大使馆的联欢会上,同志们推举我出个节目,我唱歌从来是记不住词的,只有这首《我的祖国》,三段歌词可以倒背如流,我就选择了唱这首歌,第一段刚唱完,代表团的国家广电总局副局长赵实同志、电影局童刚局长、江平副局长,还有剧雪、娜仁花、侯勇等一众明星们都跟我一起唱起来,身在异地他乡,为自己可爱的祖国击掌而歌。使馆的工作人员更是眼含热泪,高声唱和,联欢会达到了高潮。
父亲一辈子不信佛也不信教,过大年时他是永远不忘祭拜祖宗的,除夕夜钟声响起,他带着我们到外面先是放一挂鞭,再烧一刀纸,年初一早上的第一件事是给祖宗牌位上香。我的老家在山东蓬莱,祖上也是闯关东过来的,过年里的习俗都里沿袭着关里家的,小时候大人们提起山东都叫“关里家”,我们也都知道自己是山东人的后代。到了爷爷那辈儿俺家在扶余的三岔河镇已经是大户人家了,开着远近闻名的银匠铺,被推举为三岔河镇的商会会长。后来爷爷因为与日本人的狗腿子斗气,家道中落,含恨而亡。父亲告诉我,那时过年,你爷爷会请忙了一大年的伙计涮锅子喝酒,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设粥棚,接济穷困的乡邻。这些事情四叔记得更多,他是在哈尔滨念的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北京从事外文翻译工作,酷爱写作,常常与我聊起家族往事,奔90岁的人了,思维敏捷,还常惦念搞一些小发明,跟我说还想回老家三岔河看看。
乔羽先生跟我说过,每个人的故乡边上都有一条大河,他说自己是在微山湖边上长大的,那里风吹稻花香两岸。我的老家三岔河的边上是那日夜奔流的松花江,松花江就是我故乡的“一条大河",这里生长的人们“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宋江波:著名导演,长影集团原副总经理、总导演,吉林省文联原副主席、正厅级巡视员。中国电影导演协会执委,国家一级导演。代表作《飘逝的花头巾》《潘作良》《国酒》《任长霞》《铁人王进喜》等,六次获得华表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