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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北记忆——冰雪篇 王长元
发布日期:2024/11/4  发布者:admin  浏览:47532

编者按

王长元《老东北记忆》诗集一问世,便反响强烈,好评如潮,卷起一股腾腾热浪,读者无不被这部原汁原味、挂着冰碴、粘着土渣、弥漫着关东地域风情的诗作所感染,焕发了对关东大江大河的喜爱,对东北人粗犷豪放性情的喜爱,为生长在这片土地而骄傲和自豪。这些令人咀嚼的诗作,是对东北文化的传承,对人性、情感与生活的洞察,他那朴实独特的笔触、无限的空间与艺术张力,勾勒出了一幅幅生动的东北地域画卷,让人们在文字中感受到了那份深沉的乡愁与记忆。

当这些诗被读者、同行、网红、朗诵者们争先恐后地线上线下各种形式传播抢读时,王长元没有沉醉其中,而是以作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激起更强烈的创作欲。他在思索,在追求,深厚的积淀,犹如岩浆在他的生命里汹涌,一发不可收。东北独特的冬季来到了,他又为读者奉上一组老东北记忆——冰雪篇。感谢他把佳作交付《中国观网东北在线》首发,请读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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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北记忆》诗集作者王长元,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文联副主席,长春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曾在《人民文学》《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作家》《吉林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出版著作多部。作品曾获首届梁斌文学奖、中国网络文学奖、东北文学奖、吉林省政府长白山文艺奖等多种奖项。被评为长春市第五批有突出贡献专家。


 

冰溜子

 

大雪后

有了“日头爷”的温柔

房檐下

才一点一滴结出冰溜

那寒光闪闪的冰锥

多像

风雪中挺立的骨头

 

冰碴中

带着寒冷坚硬

晶莹里

闪烁着清澄淳厚

它是一串串

凝固的浪花

它是一截截

用坚冰铸造的激流

虽然——

生命的根须在上边

朝下生长

却是它不折不扣的追求

一旦

从空中刺落下来

尖锐的冰峰

就能将整个冬天穿透

 

没了冰溜子

那还叫什么东北

看不见冰溜子

哪个东北人能够忍受

关东山冬天

多亏了大风大雪撑腰

关东人腊月

全凭着一根根冰溜子守候

 

打猎人吃了它

心中凉快霍爽

鱼把头吃了它

心尖子明亮通透

醉酒人吃了它

头脑立马清醒

小孩子吃了它哟

一根、两根…五根八根都吃不够

 

冰溜子——

房檐下悬挂的北斗

老东北透明的乡愁

哪怕

你离家千里万里远

只要想起它

心中就会涌起思乡暖流

 

 

 

冬泳

 

冰镩子

咔嚓咔嚓凿开了湖冰

挂着

冰渣的湖水杀骨头寒冷

身着泳装

跃入了激流

每个发烫的毛孔

都燃起火苗子一样激情

 

冰碴子

寒光在唰唰闪动

小北风刀片一样

刺啦刺啦打磨着冰凌

湖岸上

钢、铁、石头全被冻硬

冬泳的关东人

却用激流、寒冷

铸造着赤裸裸的人生

 

波浪翻滚

双臂在划动

雪花飘飞

热血托起冬日彩虹

劈波斩浪

水击何止三千里

冬泳的关东人

就是风雪中展翅的鲲鹏

 

用身体

在湖水中书写壮美

用生命

在波涛里怒放真情

每一粒冰渣

都承载着人生梦想

每一颗水滴

都表达着冬泳者热血赤诚

 

冬泳——

练就了生命品性

严寒

让每一条脊梁都变得坚挺

当冬泳者

从冰水中站立起来

那发红的体魄

就是十冬腊月崛起的山峰

 

 

 

挂马掌

 

西北风

用寒冷冰封了大江

亮光光冰面儿

冻僵了一轮哆哆嗦嗦太阳

铁匠铺

开始了挂马掌

老铁匠

黑胡茬子结出了白霜

 

两根

直挺挺柱子

硬撅撅

耸立在地上

一根转动横木

牢牢锁住马儿脊梁

绳索,皮带

铁锤,撬杠

火烧火燎的关东人

和严冬进行着硬碰硬的较量

 

呼哒呼哒风匣

拉扯得天地作响

飞溅的火星子

刺啦啦蹿上了房梁

红亮亮炉火

烘热了挂着冰碴的冻土

哐哐哐哐的锤声

震得整个冬天都晃荡

 

烙蹄,削蹄

上铁,钉掌

小清雪传递着

马蹄子焦糊气息

马掌钉

支撑起骡马奔跑的希望

老铁匠

瞬间变成美甲师

用钢铁给马儿

插上了飞跃冰雪的翅膀

 

冰面儿

再怎么光滑

雪壳子

再怎么硬朗

哪怕是

鬼门关横在前面

只要

崭新的铁掌钉上去

一切坎坷、险境

都将化作骏马驰骋的疆场

 

 

 

扬场

 

唰啦——

一声微微轻响

老木锨

把粮食活脱脱扬到了天上

累死累活的庄户人

总想让上苍

掂一掂秋天的份量

风儿

才是上苍使者

它能读懂

每一颗汗珠子盐分的含量

 

粮食落下

默默无声

沉甸甸子粒

从来鄙视轻飘飘翅膀

“圪挠”花子

飘浮起来了

一下子迷失了行走方向

只能凭借风的托举

在空中

蚊虫一样没头没脑飞翔

 

土坷垃下

藏匿了多少祈盼

禾苗出土

叶片开始了春天歌唱

庄稼拔节儿

那是生命骨头在呼喊

小小谷壳哟

装载了庄户人天一样大梦想

老木锨扬起的

岂止是一个秋天

那是从黑土渣里

捧出的一轮人生太阳

 

大扫帚

从粮堆上漫过

多像母亲用手掌

轻轻摩挲孩子脸庞

每一次

带着体温的抚摸

都给粮食

注入了生命激情和力量

 

扬场

扬走了几百年岁月

却扬不走

关东人对土地的信仰

老木锨

虽然成了陈年记忆

到了秋天

我依旧会对它有一种痴情想往

 

 

 

拣牛粪

 

牛粪

经过“日头爷儿”照射

还有风儿不停地打磨

水分渐渐蒸发了

风干成

一坨坨干巴巴柴禾

 

大甸子

太寂寞了

风儿吹过的地方

惟有碱蓬籽

在碱滩上悄默声飘落

拣牛粪的汉子

似乎比大甸子还深沉

直愣愣表情

像一幅木呆呆的石刻

牛粪

成了生活的目标

每拣到一块

心中就存下一份快乐

 

寒冷

麻木了皴裂的手脚

小风清理着

面颊上皱巴巴沟壑

饥饿了

就掏出硬邦邦大饼子

一口咬下

亮亮冰碴便在牙缝间闪烁

 

牛粪

不只是生活的柴草

还会给

人生带来温热

只要灶坑里

有了点燃的牛粪

那农家日子

就会燃起缕缕烟火

 

牛车装满了——

夕阳开始慢慢坠落

当牛车

缓缓来到村口

老汉、老牛、牛粪

竟被夕阳涂成同一种颜色

 

拣牛粪——

究竟捡拾到了什么

是贫瘠,是窘迫

是煎熬,是跋涉

还是庄户人

在干牛粪里

寻觅到的那种踏踏实实收获

 

 

 

冰灯

 

冬天

用扎骨头寒冷

把活脱脱大江

冻成了石头一样坚冰

关东人却用

 比石头大一百倍的坚硬

给黑咕隆咚寒夜

安上了一盏盏冰灯

 

夜晚明亮了

冰碴子都绽放出豪情

于是冰天雪地间

闪烁出一颗颗

比太阳还耀眼的星星

人心明亮了

热血在燃烧、奔涌

“猫冬”的关东人

揉开苶呆呆双眼

开始在暗夜中寻找光明

 

农家的冰灯——

做成了粮囤子外形

憨憨厚厚光线

照亮了土屋、镰刀

和大碗酒碰撞的响声

渔家的冰灯——

像一叶叶移动的浮萍

一束束光亮

照亮了马爬犁、冰镩

和那打出“红眼网”的纲绳

山林的冰灯——

有着大山一样秉性

白雪般光芒

映照着木屋、山涧

和“放山人”山峰一样的身形

……

关东山的冰灯——

就是关东人的心情

暖洋洋光亮里

岂止是喜悦、欢乐、激动

还有黑土地沉甸甸的收成

 

大冰发光了

光源来自透明的心坎

冻土变暖了

那是因为人心没有了寒冬

只要人性深处太阳升起

每一个关东人

都是一盏照亮天地的冰灯

 

 

      编审:张彬彬